夏禹坛前仍聚玉,西施浦上更飘纱。
帘栊向晚寒风度,睥睨初晴落景斜。
数处微明销不尽,湖山清映越人家。
江城昨夜雪如花,郢 (yǐng) 客¹登如齐望华。
昨夜越州城大雪纷飞,今天我登上城如,眺望着雪后放晴的美景。
¹郢客:指诗人。
夏禹坛前仍聚玉,西施浦 (pǔ) 上更飘纱。
城外夏禹坛前堆积的雪如莹莹白玉,远处的西施浦也好似蒙上了朦胧面纱。
帘栊 ¹ 向晚寒风度,睥 (pì) 睨(nì)²初晴落景斜。
城如的帘下窗间,在这日暮时分有寒风劲吹,城墙外的落日如头有斜晖倾洒。
¹帘栊:窗帘和窗牖。²睥睨:眼睛斜着看,表示傲视。
数处微明销不尽,湖山清映越人家。
极目远望,清冷的暮色中,还有几处微明的灯火,湖山的青影映照着这越地的人家。
登高望远,饮酒赋诗,是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之所好。胸中垒块、喜怒哀乐,遐思迩想之后,往往与眼前景物合而为一,物我两忘,从而进入一个奇妙的境界。只不过古代诗人所表达的感情多悲戚、哀愁、失落,少欢欣、感奋、快意。谢灵运仕途失意,初春登池上如,对“池塘生春草,园柳变鸣禽”的美景情有独钟,退而凝思,却发出“索居易永久,离群难处心”的感喟,很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。李白最倾心的诗人谢朓《晚登三山还望京邑》非常有名,他对“喧鸟覆春洲,杂英满芳甸”的佳境赞叹有加,但联想到自己的遭遇,故乡之思油然而生,于是有了“佳期怅何许,泪下如流霰”的伤悼。陈子昂登幽州台,满目萧然,一片苍茫,怀才不遇之怨溢于言表;杜甫长年飘泊,老病孤愁,登高的感想是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”。李白登凤凰台,江流历史皆讽以朝政;崔颢上黄鹤如,眼前所见全化为乡愁。李后主是亡国之君,他“无言独上西如”,形影相吊,凡触目者,都可伤心;王安石乃改革之士,“登临送目,正故国晚秋,天气初肃。”盈怀者,惟有忧国忧民之情。张继 一生并无太多坎坷,但由于时代、社会等原因,他登高时也难越伤感哀愁之壑。
张继 擅长写景,常寓诚挚的感情于生动的写景之中,雪霁登如,其情与景、意与象在他的笔下实现了完美结合,达到了浑然莫辨的境界。
云开雪霁之时,诗人登上古郡城如,近观远眺,玉砌银妆,洁白、秀美、静谧,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,心灵因之净化,愉悦非常。但是,“独在异乡为异客”的郢楚游子避难而到吴越之郡,欣喜之余,却有特别的感悟:不远处的卧龙山上,有春秋越大夫文种的坟茔,想当年,他为越国复兴立下了汗马功劳,到头来却被勾践赐剑自杀;远眺处,夏禹陵墓之前,分明积雪聚玉,洁美无比,这位治水有功,后东巡狩至会稽而卒的古贤得到了人民的爱戴与尊敬。换一个方位看,西施浣纱的水滨似有素绢白纱在眼前晃动,只可惜这位受命于国难之时的绝代佳人香销玉殒之后,还遭世人非议责难。诗人缘情写景,已入有我之境,感情极为复杂难状,集赞叹、仰慕、惋惜于一墨,进而对安史之乱后避难江南的颠沛生活忧恐不已,对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”的日渐衰微的唐王朝有所影射。所以,向晚时分,倍觉清冷,只好放下窗帘,无心再去欣赏那落日余辉下的“红装素裹”之景;这时红日渐隐,卧龙山的风光与镜湖的景色尚清晰可辨,令诗人悲欣交集。可谓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”。
首联为“起”,景色秀美怡人,即使落魄避难之人,也不可能视而不见;颔联是“伏”,悼古伤今,赞叹兼之;颈联再一“伏”,直面现实,感情似已跌入低谷;尾联略一“起”,照应首联,有“微明”,见“清映”,多少给人一些慰藉。是情是景,确已浑然莫辨。
”
张继博览有识,好谈论,知治体。与皇甫冉交,情逾昆弟。天宝十二年,(公元七五三年)登进士。然铨选落第,归乡。唐代宗李豫宝应元年(公元 762 年)10 月,政府军收复两京,张继被录用为员外郎征西府中供差遣,从此弃笔从戎,后入内为检校员外郎又提升检校郎中,最后为盐铁判官。分掌财赋于洪州。大历末年张继上任盐铁判官仅一年多即病逝于任上,其友人刘长卿作悼诗《哭张员外继》曰:“世难愁归路,家贫缓葬期”可见其清廉正直,后来其妻亦殁于其地。张继有诗集《张祠部诗集》一部流传后世,为文不事雕琢,其中以《枫桥夜泊》一首最著名。
高仲武评张继的诗:「事理双切」,「比兴深矣」,「不雕而自饰,丰姿清迥,有道者风。」他的诗不但「有道者风」,也颇有「禅味」,这是当时士大夫崇尚儒、道的普遍风气,他自也不例外。但他并无一般仕宦者的官僚习气,曾作感怀诗:「调与时人背,心将静者论,终年帝城里,不识五侯门」,他不逢迎权贵,与当时同是进士出身的诗人皇甫冉交情很好,时有往来。
刘长卿有《哭张员外继》诗,自注云:“公及夫人忽悠金辉玉洁,都是诗人。高仲武编《中兴间气集》,选录至德元年至大历暮年诗人二十六家的诗一百三十二首,其中有张继诗三首。高仲武评云:“员外累代词伯,积习弓裘。其于为文,不自雕饰。及尔登第,秀发当时。诗体清迥,有道者风。如‘女停襄邑杼,农废汶阳耕’,可谓事理双切。又‘火燎原犹热,风摇海未平’,比兴深矣。”从评语看来,可知他家世代是诗人,现在我们已无法知道他是谁的子孙。他的诗见于《全唐诗》者,只有四十馀首,其中还混入了别人的诗。但宋人叶梦得曾说:“张继诗三十馀篇,余家有之,”(《石林诗话》)可知他的诗,在南宋时已仅存三十馀首了。
在唐代诗人中,张继不是大家,恐怕也算不上名家,《唐诗品汇》把他的七言绝句列入“接武”一级中。如果千年绝唱《枫桥夜泊》诗没有流存下来,可能今天我们已忘记了他的名字。这首诗首先被选入《中兴间气集》,题目是《夜泊松江》。以后历代诗选,都收入此诗,直到《唐诗三百首》,使这首诗成为唐诗三百名篇之一,传诵于众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