禅心已作沾泥絮,不逐春风上下狂。
寄语东山 ¹ 窈(yǎo)窕 (tiǎo)² 娘,好将幽梦 ³ 恼⁴襄 (xiāng) 王⁵。
寄语东山那位窈窕的姑娘,总喜欢用幽梦去烦恼襄王。
口占:指即兴作诗词,随口吟诵出来。¹东山:各地称东山者甚多,不详何指,此处当为艺妓的居处。²窈窕:美好貌。³幽梦:隐秘的梦幻。⁴恼:撩拨,使人烦恼。⁵襄王:战国时楚国的国君。
禅心 ¹ 已作沾泥絮 (xù)²,不逐春风上下狂³。
禅心早已化作沾泥的杨絮,不会再随着春风上下颠狂。
¹禅心:从佛修行之心。²絮:柳絮。³狂:疯狂地飘舞飞扬。
题目是“口占”,名符其实,通篇以口语出之,从“寄语”之下,都是答辞。首句点出对方身份——歌妓。“好将幽梦恼襄王”出自宋玉《高唐赋》。这二句意在告诉对方不要来纠缠我,还是找别人去吧。由此可见,道潜 之信守佛戒,不近女色,并非是意志力克制的结果,而是已人定界,此心已死。
“禅心已作沾泥絮,不逐春风上下狂。”后二句解释原因:“我”潜心修禅,心无余物,就像沾染了泥的柳絮,沉于地面,不可能随风飘浮了,“我”也不会因你的挑逗而动凡心。这句以柳絮沾泥后不再飘飞,比喻心情沉寂不复波动。柳絮轻飘于天,随风逐舞,犹如人之浮于世;絮之沾泥,犹如人之出于世。
这就是佛家的禅心之所在,佛家有“放心”之说,盖指心猿意马;柳絮沾泥不再飘浮,喻禅心已定,心如止水,“放心”已“收”。诗人之不为声色所动,不是有意识地恪守佛门戒律,刻意约束自己,而是心已入定,形如死灰,春风吹不起半点涟漪。佛门说法,本重比喻,道潜 以佛徒身分而用之于诗,可谓不忘其本。而此喻之妙,犹有可说者。春风飘絮,本是自然现象,春天最容易引起感情的波动,柳絮也常以其“轻浮”之质,被赋予男女感情的色彩。这里,不仅柳絮沾泥,风吹不起为人们所习见,因而颇能引起会心的感受,而且,在禅心观照下,以轻质为重质,化喧为寂,设想也颇为别出心裁。
由于作者是位佛徒,人们理解该诗,或许多着重于他对佛门戒律的自觉遵守,即所谓不涉邪淫。然而,从禅家理论来看,其意义尚不止于此。《大乘义章》卷十三说:“禅定之心正取所缘,名曰思维。······所言定者,当体为名,心住一缘,离于散动,故名为定。”禅定,本指坐禅时住心于一境。广义地看,坚守禅心,不受干扰,如絮之沾泥,风吹不起,不也就是禅定的功夫么。诗人不受女色之诱,并不是由于意识到佛门戒律,更不是害怕别人的指责,而是他本来就心如止水。这不由得使世人想起了“二祖安心”的公案。禅要自己参,心要自己安。道潜之所以能够达到这种境界,正是他本人已经“安心”的结果。
”
苏轼在彭城时,道潜从杭州特地去拜访他。在酒席上,苏轼想跟道潜开开玩笑,就叫一个妓女去向他讨诗。道潜当时口占一诗说:“多谢尊前窈窕娘,好将幽梦恼襄王。禅心已作沾泥絮,肯逐春风上下狂?”
苏东坡见之大喜:“我尝见柳絮落泥中,私谓可以入诗,偶未曾收拾,遂为此人所先,可惜也。”
道潜是北宋著名的诗僧,在诗坛享有盛名。苏轼说他“诗句清绝,可与林逋相上下,而通了道义,见之令人萧然”(《与文与可》)。陈师道曾誉之为“释门之表,士林之秀,而诗苑之英也”(《送参寥序》)。
道潜的诗《次韵黄子理宣德田居四时》等效仿陶渊明,其寂静恬淡处又酷似储光羲。如《秋江》中的“数声柔橹苍茫外,何处江村人夜归。”苏轼极赞其《临平道中》,并称《东园》诗中“隔林仿佛闻机杼”句为“此吾师七字师号。”道潜写景咏物之作有的体察入微,如“细宜池上见,清爱竹边闻”(《和龙直夫秘校细雨》),又如“风蝉故故频移树,山月时时自近人”(《夏日龙井书事》)之二);也有粗笔勾画的,如“一霎催花骤雨来,集芳堂下锦千堆。浪红狂紫浑争发,不待商量细细开”(《维王府园与王元规承事同赋二首》之一)。还有语义精练而含蓄的,如《湖上二首》。足见其风格多样,工拙不一。《藏海诗话》说他:“此老风流蕴藉,诸诗僧皆不及。”方回更说:“参寥诗句句平雅有味。”
道潜作品有《参寥子集》12 卷。有《武林往哲遗著后编》本,《四部丛刊》三编影宋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