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是蠹鱼酬夙债,黄河浪里读书灯。
久抛青简 ¹ 束行幐 (téng)²,白鸟³ 苍蝇甚可憎。
总是背着行囊奔波在路上,已经抛开书籍很久了;加上蚊子、苍蝇的侵扰,实在难以静心读书。
¹青简:竹简。古代用以书写的狭长竹片。泛指书籍。²行幐:行囊。幐,盛物的布袋。³白鸟:蚊子。
身是蠹 (dù) 鱼¹酬夙 (sù) 债,黄河浪里读书灯。
但我毕竟是一条书虫,读书是前世欠下的债,为了还债,在黄河壮奇雄阔的浪涛间,在小船窗前就着单薄的烛灯读书。
¹蠹鱼:这里指书虫。
这首诗前三句平平,诗人说自己已经抛开了书籍很久了,腰束干粮袋四处奔波,加上路途上蚊子和苍蝇之扰,其实也无法读书,但他毕竟是一条书蛀虫,读书是他前世欠下的债,为了还这个债,——于是,结句“黄河浪里读书灯”就跳出了!
“河出伏流,一泻汪洋。”到过黄河的人们,谁能不被它九曲横空、万浪啸天的气势和力量所震摄?它那狂放无羁的暴烈和雄奇,也似乎只有同样狂放无羁的诗仙李折,才足以挥动如椽巨笔,为之写照传神——“黄河万里触山动,盘涡毂转秦地雷”“巨灵咆哮擘两山,洪波喷流射东海”(《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》)!这就是李白描摹过的那水来“天上”,波颠万里的壮奇黄河。
而今,正是从这一派震荡天地的黄河浪影里,驶出了一艘傲岸不驯的行船,时令正当秋夜,水天一片迷蒙。但在波涌浪叠的船窗前,却可见到我们的诗人 宋琬,正须髯飘飘,就着高烧的烛灯,执卷诵读!
倘若这是在庐峰月下,对茅窗孤灯,聆松涛千仞,那境界一定将格外清美幽渺吧?倘若这是在西子湖畔,仰修竹千竿,听游鱼唼喋,于执卷吟赏之际,也一定会更添几分韵致吧?但“黄河浪里读书灯”之句,却把这“读书”的背景,转换在了壮奇雄阔的浪涛之间,而且是在烛照浪影的舱间“灯”下,那境界又岂是上述这境所可比拟?
此刻的舱中当然也是幽清的。幽清得连一只令人憎厌的蚊子苍蝇都没有。然而这幽清,又是以何其惊心动魄的舱外之景为陪衬的啊:浩荡的黄河在夜天下狂暴喧腾;荧荧的船火,还可照见一阵又一阵掀天浊浪崩裂眼前;涛声隆隆,如疾雷碾过船之两舷!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上,突然推出挑灯抚髯,执卷而诵的诗人近景,那气度和仪态,该带有怎样一种睥睨古今、笑傲万浪的沉静和潇洒!
如果说“黄河浪”所蕴含的,是极大的动荡之境;那么“读书灯”所显示的,则是迥然相异的静谧之境。这两者本来很难相容,诗人却以身临的浪舟读书之兴,将它们奇妙地组接在了一句诗中。大“动”与大“静”由此相反相成,雄奇的“黄河”夜浪之涌,与潇洒的诗人“读书”身影,由此相叠相钱,辉耀了整首诗行。一个为前人不到的崭新诗境,在行舟黄河的诗人 宋琬 笔底,就这样兴象峥嵘的创生了!
这诗境的创生虽说出于偶然,却是宋琬悲苦生涯中哀愤之情的必然触发。倘若不是在顺治七年、康熙元年“两度系狱”,饱尝过宦海沉浮的险恶“风涛”;倘若不是憎恶于“白鸟(蚊子)苍蝇”式谗人的陷害,厌倦于“久抛青简束行幐”的仕途奔波,而向往着一种放浪无羁的自由生活——那么,宋琬又怎么会觉得,黄河的“掀天浊浪”,并不比“人间”的风涛险恶?又怎么会激发在“黄河浪”中化身“蠧鱼”,挑灯诵书而一“酬夙债”的豪兴?
由此反观此诗之前三句,你便不会因为它们的吐语平平而以为无足轻重了——其实,“久抛青简束行幐”之卑陋,“白鸟苍蝇甚可憎”之烦嚣,恰都是运笔上的一种铺垫和反衬。它们之存在正是为了在结句中造成诗情的巨大逆转,以翻出一个之与截然不同的人生境界。有了这卑陋和烦嚣的反衬,“黄河浪里读书灯”之境,便愈加见得雄奇潇洒,超世脱俗,而令你无限神往了。
”
诗作特色
宋琬诗在清初颇有名,早年在京师吏部任职时,就与给事中严沆、部郎施闰章、丁澎等人经常唱和,名满京师,时有“燕台七子”之称。王士祯《池北偶谈》说:“康熙以来诗人,无出南施北宋之右,宣城施闰章愚山,莱阳宋琬荔裳是也。”又说他后期诗歌,颇得力于杜甫、韩愈、陆游。沈德潜《清诗别裁》说:“宋以雄健磊落胜”。杨际昌在《国朝诗话》卷一中说:“施(施闰章)如良玉之温润而栗,宋如丰城宝剑,时露光气。”宋琬诗很少反映现实之作,内容当然不能和杜甫、陆游相比拟,只是在语言风格上有所仿效而已。他的诗作内容大多抒写个人的穷愁、哀伤,也有一些暗寓故国之思的作品。《听钟鸣》一诗中写道:“听钟鸣,所听非一声;一声才到枕,双泪无纵横。白头老鸟作鬼语,群飞哑哑还相惊。”写的凄惋动人,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。他的诗中也有不少揭露封建王朝的黑暗,反映民众的苦难及美好愿望的作品,具有一定的人民性。在《渔家词》一诗中,诗人愤怒地揭露了租吏的凶相与贪婪,反映渔民生活的艰难,读之催人泪下。在《同欧阳令同饮凤凰山下》一诗中写道:“茅茨深处隔烟霞,鸡犬寥寥有数家。寄语武陵仙吏到,莫将征税得桃花。”表达了诗人的美好愿望。
宋琬的诗在艺术上是有较高造诣的,古体诗和律诗写得尤好。用语奇丽,比喻清新,委婉含蓄,属对工巧,极为时人所推崇。称之为“诗人之雄”,有人赞为“东海之伟人”。与他同时代的金之俊,在为《安雅堂集》所做的序中说:他的诗“其识宏,其虑远,其情长,其气清以厚,其调隽以永,其格严以老,其言确以质,殆有如怀沙远游,屈子悲愤之所感乎。”《庚寅腊月读子美同谷七歌效其体以咏哀》、《写哀》、《狱中对月》、《晨星叹》、《埋忧》、《听钟鸣》、《悲落叶》等为其代表作品。他的诗作以雄浑见长。《安雅堂全集》20 卷,其中包括《安雅堂未刻稿》、《入蜀集》、《二乡亭词》以及杂剧《祭皋陶》等。
著述名录
宋琬一生著述很多,现在能见到的诗有 1333 首,词 165 首,文 223 篇,此外还有赋 2 篇、剧本一个,均收在《安雅堂集》里。《安雅堂全集》包括《安雅堂未刻稿》《入蜀集》《二乡亭词》以及杂剧《祭皋陶》等。莱阳市图书馆现存《安雅堂集》16 卷,其木刻版尚保藏数百片之多。
早期经历
宋琬生于明万历四十二年(1614),高祖宋黻,为明代莱阳第一位进士,官至浙江副使,父宋应亨,天启间进士,历任大名府清丰知县、吏部稽勋司郎中,清兵入关后,死守莱阳抗清,城破殉国。
宋琬自幼聪慧,刻苦好学,应试县、府皆名列榜首。崇祯八年(1635)以高才生充拔贡入京深造。与父宋应亨、兄宋璜,名噪京华。
崇祯十六年(1643),清兵攻打莱阳城,宋应亨、宋玫组织宋氏族人及乡民抗清,城破殉国。宋琬则以仲兄宋璜任所在杭州,出游吴中在外得免一死,先后流落苏州、杭州、金陵等地,使其有机会进一步接触社会生活,了解平民疾苦。
出仕为官
顺治三年(1646),清廷开科取士,宋琬乡试亚魁,翌年中进士,授户部河南司主事,后升调吏部稽勋司主事;
顺治十一年(1654),出任陇西道佥事;
顺治十八年(1661),宋琬升为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使;
康熙十一年(1672),授四川按察使司按察使。
被诬入狱
先辈抗清,已为新朝留下不信任的口实。顺治七年(1650),宋琬因其父抗清之事被捕入狱。三个月后平反出狱,官复原职。
顺治十八年(1661),宋琬升为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使。次年春,族侄宋彝秉(又称宋奕炳)因盗窃案发,宋琬长兄宋璠坐视不救,宋彝秉遂诬告宋璠、宋琬与农民起义领袖于乐吾(即于七)通谋造反,致使宋琬及其妻、孥、侄等被逮往京城,再次被捕下狱,关入西曹刑部大牢。后经大司空蒋国柱亲赴莱阳核查,“知其冤,力为申雪”,康熙二年(1663)十一月,清廷以“穷治无迹,证虚不当坐”,将其释放。释放宋琬,主要原因在于康熙帝刚继位,为进一步笼络汉族知识分子,稳定全国的政局。
第二次冤狱结束后被免官,宋琬在江浙一带生活了八年,直至康熙亲政。期间浙江又起狱案,宋琬又被牵连其中,再度入狱,幸得蒋国柱再施援手,保救得释。
康熙十一年(1672)投牒自诉,宋琬案情得到昭雪,再次被清廷起用,授四川按察使司按察使。
忧愤而终
康熙十二年(1673)正月间,宋琬在回莱阳省亲后,不顾身体患病,奉命赴京城朝觐康熙皇帝,时逢吴三桂起兵叛乱,攻陷成都,蜀中妻子儿女陷入叛军之手。京中宋琬闻讯后,惊恐忧郁,以致气塞胸臆,病逝于京都馆舍,时年 59 岁。
宋琬故居位于莱阳市中心大街中部东侧,建于明朝末年。清光绪五年(1879 年),莱阳知县茅芳廉为之立碑——“宋荔裳先生故宅”。道光年间故居内设“卢乡书院”,光绪年间为官立小学,后为莱阳中学。1981 年烟台市人民政府公布其为烟台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1992 年山东省人民政府公布其为山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宋琬故居现为莱阳市博物馆,有房屋 46 间,占地 1054 平方米。馆内设革命历史文物展室、宋琬纪念馆、历代名人纪念馆、现代书画展室等。1996 年被烟台市人民政府列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。
中心建筑宋琬纪念馆坐北朝南,单层举架式硬山砖木结构,有台明和回廊,起脊仰合瓦,装有正吻垂兽和走兽,双排柱网,梁架前后带穿枋、七檩七椽。梁枋上设架云敦,檐檩下设雕花柁敦,檩枋下设花草楣子和雀替,古香古色,为莱阳地区仅存的一处完整古建筑。纪念馆内陈列宋琬塑像及其著作、手迹、印章、《安雅堂集》木刻板,还有党和国家领导人、著名艺术家的题词。馆内除常年固定展览以外,每年举办各类展览十余次,年接待国内外游客万余人次,取得了极大的社会效益。